“像这样从头皮开始顺着梳,不要太用力,遇到阻碍不要拿蛮力去扯...”
眨眼之间,一周的时间过去了。
预想之中人类军队对禾音的搜索并没有展开,驻扎在高山彼端的先遣军竟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蛰伏了下去,宛若缥缈的幽灵。
一个士兵对于军队的损失有多大?一个圣女对于教会的损失有多大?
...一个从乡下来的,不敢对敌人兵刃相加的圣女,对于“人类”而言,究竟有多么重要?
禾音对此没有概念,但军方的沉默已经给给出了足够的答案。
“还有,如果觉得自己的头发分叉太多,最好不要洗的那么频繁。”
说实话,对于人类方面的无动于衷,禾音并没有感到有多心痛,也没有感到有多失望。
毕竟他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,对于自己的期望本身就不高。
而且,他在牛头人部族的生活,为他带来的东西也不可谓不丰厚。
“那大概多少长时间洗一次?”
“这个看你啦,我的话至少每周清洗一次,每半个月认真保养一遍...”
譬如,牛头人这一种族的淳朴与善良,比他在伊米娅身上所看到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要不是这一周与村子里的大家进行了亲密交流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一直强调着“人与人是不同的”的伊米娅,居然属于牛头人之中的主战派。
虽然伊米娅从来没跟自己说过,但听狄杜思说,她似乎主张对人类不定时的劫掠行为还以颜色,主动派出部队去骚扰人类军队的驻地,然后组织其他部落发起合围,直接将人类军队一网打尽。
他记得伊米娅的观点到最后被族长被驳回了,理由是牛头人势单力薄无法单独围剿,而贝格拉娜的其他种族又迟迟不愿行动,而且这么做会给人类扩大战争的借口。
“用清水吗?”
“不,要用到一种特别的洗头膏啦...”
总而言之,骁勇善战的牛头人部族,对待战争的态度竟是出奇地一致。
他们第一时间所想到的,是如何遏制战争的扩大化,减少人类军队带来的损失,而不是以牙还牙地报复回去,对人类的村庄进行掠夺与洗劫。
也就是说,牛头人善战,却并不嗜战。
这是禾音经过了整整一周的观察之后所得出的结论。
而这条结论,与之前人类对于“牛头人”这一种族的种种印象,可谓是完全站在了对立面上。
“特殊的...洗头膏?像是羊油皂那种的?”
“差不多,但是材质不一样。羊油皂是清洁身体的,而洗头膏是用来洗头的...”
可反观人类呢?
如果牛头人所做的一切,都并非是出于“邪恶的目的”,也不是受到什么野蛮习俗的驱使...
那女神大人,为什么还要下达那样的旨意,去让虔诚的教徒对手无寸铁的异族人挥舞剑刃...?
“...我明白了。”
伊米娅将双手插进发丝之间,自上而下地撩了一遍。
银色的发丝顺着少女的脖颈滑落,在禾音的面前砰然舒展开来。
“谢谢你帮我梳头。”
“没关系,伊米娅的头发这么漂亮,更应该好好保养才是。”
禾音笑着摇了摇头,将梳子随手放到一旁的梳妆台上。
今天是禾音被族长召见后的第八天。
由于对人类的偃旗息鼓感到奇怪,伊米娅将巡逻的班次从每天两班调成了三班,巡逻的时间也提早了不少。
不过即便如此,禾音还是能够做到比伊米娅先一步起床,因为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。
在作为俘虏的那几天,禾音之所以起得比伊米娅要晚,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新环境还不够适应罢了。
“我今天做了荷叶糕,如果不嫌弃的话也请分给巡逻队里的大家吧。”
“嗯,我会的。”
在这七天的时间里,禾音渐渐地在这片异族的土地上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活习惯。
起床之后首先为伊米娅准备早饭以及外带的午餐,然后简单地洗漱一下,去希芙婆婆的炼药坊里帮忙。
“那么,晚上见,禾音。”
“嗯,请多加小心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身材高挑的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,禾音就这么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后。
有那么一个瞬间,禾音感觉自己像是村子里的那些商户家庭中,站在门口远眺丈夫背影的妻子。
...当然了,这是从人类的就角度来考虑的。
牛头人部族大概没有这样的习俗,所以禾音也没有太把这种即时感当成一回事儿。
他为伊米娅打扫房间,为伊米娅梳头,为伊米娅准备一日三餐,都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而已。
他对伊米娅绝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。
嗯,一定是这样的。
一边在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,禾音一边拍了拍自己的面颊。
清晨的辉光透过帐篷顶端的开口洒入室内,新的一天对他来说只是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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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芙作为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医生兼萨满,每天都会接待一定数量的病人。
牛头人的身体素质虽然强悍,但自愈速度却与人类没什么太大的差别。
因此,无论是偶尔的磕磕碰碰还是不小心沾上的感冒,大多数牛头人都不会放着不管。
而对于这些患病的牛头人来说,炼药坊跟诊所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。
就比如现在,在禾音的对面,便坐着一名无精打采的牛头人。
“您的脸色很憔悴啊,最近有好好睡觉吗?”
禾音是来炼药坊里帮忙的。
不仅是帮忙熬药,偶尔也会替希芙婆婆坐诊。
这对禾音来说不是什么难事,因为在他的家乡,圣女除了要用神术治愈外伤之外,还要用药物替病人袪病。
在村子里的时候,他十分享受这种帮助他人的感觉。
每次收到病人的感谢,他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,仿佛是女神对他赐下了嘉奖一样。
到了牛头人的部族之后,禾音依旧没有改变这一习惯,每天都会替希芙婆婆接待几个病人。
这样做不但能尽快跟村子里的大家熟悉起来,还可以帮助禾音尽快摸清牛头人这一种族的生理结构。
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。
“晚上总是睡不太着...”
坐在面前的牛头人说着,大大地打了个哈欠。
他的眼窝深陷着,在眼球周围涂上一圈阴影,仿佛为那巨大的牛眼赋予了一层并不存在的眼睑。
“这样啊...我明白了。”
禾音还是第一次看到眼窝瘪成那样的牛头人。
他沉吟了一下,转身在一排排药架上摸索起来。
“鱼鳞草...凤尾液...竹妹汁...”
“鱼腥草...啊,在这里。”
禾音踮起脚尖,勉强从架子上取下一小瓶被碾成粉末的鱼腥草。
坊里大部分药材摆放的位置对他来说都太高了。
还好由于牛头人的手指粗大,这些瓶瓶罐罐彼此的距离都很远。
即使禾音大手大脚地跳起来去拿,也不用担心会碰倒其他玻璃瓶。
“这个给您,睡前用水冲服就好。”
“至于每次冲服的剂量...”
说到这里,禾音将询问的目光抛向身旁的希芙婆婆。
后者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,单手捧着一本古旧的书籍。
“这一小瓶只够正常人喝一次的。”
察觉到禾音的目光后,希芙“啪”地一声阖上手中的书本。
她的话印证了禾音的部分猜想,即,牛头人与人类会得同样的病,也会喝同样的药。
只不过,由于体型方面的差异,每次用药的剂量都会很不一样。
“你这是过度劳累造成的失眠,先回去把这点药喝了,如果还是没用的话再来找我。”
后面这句话是对着来拜访药坊的病人说的,对方闻言点了点头,从腰间摸出两枚铜币拍在桌子上,摇摇晃晃地离开了。
“...那位先生,没问题吗?”
望着对方一步三颤,随时随地都会栽倒的架势,禾音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。
“你是说司寇?放心吧,他能有什么大病,估计又是和他的老婆折腾过火了吧。”
希芙呵呵地笑了两声,她的话却让禾音不由得有些脸红...
“这,这样啊...”
与人类不同,牛头人们一般不会忌讳在别人的面前谈起某些情感方面的问题。
他们似乎更加适应“有话直说”的思维逻辑,伊米娅就是他们之中的典型代表。
在人类的观念之中,这种直来直去的思考方式,从某种程度上可以与“说话不过脑子”画上等号。
除了村子里的愣头青之外,已经很少会有人这么对禾音说话了。
“年轻人真有活力啊...呵呵...”
“唔,嗯......”
但他却并不讨厌这样的交谈方式。
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倾诉给对方,是禾音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他不禁开始设想,如果人类也开始像牛头人这样说话,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...
“对了,禾音...你觉得伊米娅那孩子怎么样?”
“诶?”
没头没脑的提问让禾音的思绪一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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